良_思公

死人一个,回魂遥遥无期

【姜禅】送

三月的清晨空气冷得让人牙齿发抖,屋檐瓦片残留的雨水居高临下地砸在叶片上,引得枝丫乱颤。

刘禅在卯时被婢女唤醒,昏昏沉沉的脑袋被寒冷刺激很快就清醒过来,窗外天光破晓阳光照进他的右眼,微微有些刺痛。他不适地眨眨眼,推开绣着祥龙的锦被下了床榻。

今日是大将军挥师北伐的日子,天子一早要出城相送。

刘禅细细数了数,这大概是姜维独揽兵权后第四次出兵北伐,这几年军事繁重,与魏军相持不下各有胜负。每次出征前夕,姜维都会入朝觐见,倒不是谈论奏折里经常提到的兵员增减、城池得失,而是热上一盅酒,对坐畅饮,仿佛这样就能除去平日里的案牍劳形,让两个人渐行渐远的心重新聚拢。

只是刘禅已有许多年不再热衷于这样的时刻了,从前两人还会抛去君臣界限谈古论今,权衡北伐的利弊得失,或者畅谈对于这次征伐的寄托与期许。只是随着相父的逝去,国力日渐空虚,克复中原的梦想一年比一年遥远。刘禅许是厌倦了,厌倦了姜维一如既往的热情,厌倦了他在自己耳边铿锵有力的话语,说的却净是些他无法看到的未来。

送将军出征,恐怕是刘禅登基以来做得最拿手的一件事。父皇驾崩后,他便经常送相父出城,南征也好北伐也好,事无巨细,他都要将相父送出三十里,就如同对生父一般敬重。到后来,他要送的队伍里才有了姜维的身影。无论是刚入蜀称臣时疏离又恭敬的样子,还是敞露心扉后踌躇满志的风采,亦或者加官进爵后愈发沉稳的筹谋,他都尽量记在脑子里,因为他知道战场无情征人未必能回还。

今日两人似乎比以往都要沉默,刘禅骑马行在军前,姜维跟在他身边落后一个马头,队伍中没有一个人说话,齐刷刷都是脚步与马蹄声,严整肃穆。刘禅双眼目视前方,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身旁。姜维的战甲上布满了细密的刀痕,但擦拭得光亮如新,他双目微阖遥望远方,嘴唇紧绷成一条线。这个人的眼神过了多少年都没有变化,一眼望进去最清楚的还是那股坚定不移,随着岁月更迭愈来愈深入骨髓,也愈来愈让刘禅觉得无法正视。

从前两人满怀抱负的时候姜维就是这样的眼神,热切、鲜活、饱含着憧憬与斗志,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,让刘禅想要陷进去,相信一切都可以实现:父皇的遗愿、相父的思念、北方遥远的中原、他曾午夜梦回的陌生却又熟悉的故乡……

但是那样的眼神早就不会看向他了,在他选择放弃的那一刻开始,姜维就将曾经寄托在他身上的期许转向了不知归路的远方。

刘禅淡淡地收回目光,垂眸沉思。他们或许就是这样背道而驰的,并且一路走下去再也不会回头,不是不想,而是在两人心中脚下的路只能笔直的通向前方……

“陛下,”在刘禅思绪飘忽的时候,忽然有一双手帮他拉紧了稍有些敞开的领口,他微微惊诧中转过头去,看到姜维有些关切的目光,“当心受寒。”

他有一瞬间的窒息,或许是因为咽喉处微凉指骨的触感,或许是因为那一声低沉的似曾相识的呼唤。刘禅猛地放开缰绳,握住了姜维的双手。

“陛下?”姜维一惊,下意识抬头看向他,是那种毫无防备芥蒂的直视,就这么看进他的眼中。

虽然坚持着不同的想法,但他还是对他有着哪怕那么一点留恋……

刘禅咬着牙,颤抖着松开双手,眼中强烈的动摇被用力掩盖住,他转过脸摇了摇头,“无事。”

刘禅匆忙地催马前行,却被姜维抢先一步勒住了缰绳,“陛下,臣……”他急于说些什么,但刘禅侧脸的神情很冷,是为了掩盖情绪而装出来的冷淡,他随着姜维的停顿而眉心紧皱“臣当鞠躬尽瘁。”

刘禅感觉自己攥紧缰绳的手被握住,像从前一般亲密地包裹住他整个手背,他感觉到姜维手心粗糙的茧和一条蜿蜒而深刻的疤痕,也察觉到他真正想说的另一句话——我会活着回来见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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